67.第六十七章

何种结局，我亦都能欣然接受，再无半分遗憾了。”

    这样的白释乐，叫顾迩雅无论如何也不知道，该是如何才能开口拒绝他了。

    旭日东升。安国朝堂之上。

    安王与安王后的丧期既过，太子白释乐顺理成章继承了王位。年轻的新王所颁下的第一道政令，便是安国军队即将与沛国连纵，谋变革于大宁。

    不同于那朝堂之上，丝竹管弦一并奏响国乐的恢弘声量，此时顾迩雅闺房前的庭苑里，却只是一阵几乎听不到的窃窃私语。

    是顾迩雅低声向白释言询问道：“你觉着……我是该拒绝，还是允诺？”

    此刻，白释言的眼前是顾迩雅至为柔软的一张脸，在清晨初升朝阳的照耀之下，她的肤色白的近乎透明，主动凑近了白释言的娇小面庞之上，那细小的绒毛犹如一颗粉嫩的蜜桃般清晰可见，叫人止不住的想要亲近，忍不住的想要伸手摸上一把。可白释言的脑里，全是长公主宫室之中挥之不去的撩人香气，叫他几乎难以克制的想要作呕，全是长公主吻向他时的一张脸上，眼角已同逝去的安王后一般有了掩藏不住的细细皱纹爬上。

    白释言的人生中，从来没有任何一个时刻，像现在一般叫他如此的厌恶自己。

    这样软弱的、肮脏的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去阻挡赤诚的、坦荡的释乐获得本应属于他的幸福呢？

    白释言听见自己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空中传来一般：“你和释乐，是所有人眼里至为般配的一对，自然是应该允诺的。”

    顾迩雅低下头去，沉默了好一会子，才重新抬起头来，注视着白释言的眼睛问道：“此话当真？”

    “自是当真。”白释言口中这样说着，却仍是躲开了顾迩雅炽烈燃烧着的眼神，再不敢看她。

    顾迩雅又沉默了一阵子，本不过是须臾时光，可白释言只觉着这阵沉默如一辈子那般漫长，他害怕顾迩雅甚么都不再说，就这般走开去了，那这件事就成为了板上钉钉的事实；可他又期盼着顾迩雅快些走开去，不要再给自己任何犹疑和反悔的机会。

    在白释言这般纠结的心境之中，顾迩雅到底是重新开了口：“若是我自己心里不甘愿呢？”

    我心里亦是不甘愿——白释言很想这样说，可他的脑中，又闪过白释乐昨夜孑然独坐于弯月之下的背影，这段时日以来，已是单薄了不少，被月光镀上了一层孤独的色泽。

    于是，白释言又听得那不似自己的声音说道：“可是，我已与长公主有了肌肤之亲。”

    话一出口，不止是顾迩雅，连白释言自己都愣住了。

    他从未曾想过自己会有勇气，当着顾迩雅的面吐露出这件事来。

    可是顾迩雅并没有白释言想象中的反应，此时的她看上去恁的平静，平静到仿佛在听一个与自己全不相干的、他人的故事。随后，顾迩雅只是淡淡的笑了一下，头也不回的走开去了。

    当晚，白释言躺在自己的床榻之上许久，可是一直摊煎饼般翻来覆去，不得一刻安生。每过一会子，便忍不住撑起身子，探头向着窗棱之外望去。

    惹得白释乐忍不住问他道：“大哥，你可是在等甚么人么？”

    白释言摇摇头，复又躺了下来。他倒不是在奢望着顾迩雅还会来找自己，只是他以为这一晚，她总归是会来找释乐的罢？

    那么自己总算还可以多看一眼她，好不好，眼睛有没有哭过的痕迹。

    可是顾迩雅没有来。

    直到次日清晨，一整晚甚至连假寐也不得的白释言，到以前三人常去的河堤边散步之时，才算是收到了一点来自于顾迩雅的讯息。

    倒不是顾迩雅在某处留给了他只言片语，而是白释言发现，河堤边偏僻处的一株小树，昨夜里被人硬生生砍了去。

    那株树也无旁的特别，不过是顾迩雅七岁之时，还不似其他女孩一般开始长个子，身量上叫大她一些的白释言差得远了，惹来白释言一顿嘲笑。小迩雅气呼呼的拉着白释言，在这株树边比高，还一本正经的捡了河床里的石子儿来在树干上做了记号，说是现在矮一些不打紧，十年后再来比试一番才作数。

    眼看着时光如流水，要到顾迩雅十七岁的生日了。

    这株树却被她硬生生的砍了去。

    并不高大的树不甚惹眼，往日里如一切平淡的事物，几乎叫白释言遗忘了它去。直到它当真不在了，白释言才发现，自己一眼就瞧出了没有这株树的河堤有何不同。

    即便到了明年春风吹绿一切植被之时，这株树也一如顾迩雅心中的希望一般，再不会重新生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