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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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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措手不及

    抑郁。抑郁。抑郁。

    杜天天踩着高跟鞋回家时,满脑子都是这两个字,整个人像浸泡在桑拿间里,某种情绪呼之欲出就要爆发,但偏生还被死死地闷着盖着,憋屈得难受。

    掏出磁卡打开门,左脚刚踏进去,就听一声惊呼:“停!”然而已来不及,脚下踩到一样东西,接着便响起了碎裂声。

    低头,看见一只陶瓷花盆的“尸体”

    那边已有人哭了起来“啊啊啊,我今天刚买的花盆!上面还手工临摹着‘浴中的苏珊娜’呢!”

    “你也说是临摹了,又不是埃内的原画,心疼什么呀。”杜天天烦躁地踢掉高跟鞋,换上拖鞋。

    那边母亲大人韩雪清抱着花盆犹在心疼,四十多岁的女人了,还成天跟个小孩似的,穿兔宝宝图案的睡衣,染鲜红色的指甲油,真是怎么看怎么觉得人生很无奈。

    抑郁两字在杜天天脑里又扩大了好几倍。

    眼角余光瞥见鞋架上的黑色小凉鞋,不禁一愕“年年回来了?”也不等母亲回答,便径自穿过客厅,打开左数第二间房门。

    门内,一盏台灯散发着安静而寂寥的光。光晕中,一个少女正低着头看书。少女留着齐耳的学生发,巴掌大的脸庞苍白,没有血色,下巴很尖,眉睫很黑,有种超脱年龄的沉静。

    她就那样安静地看着书,当周遭的世界都仿若不存在。

    “你的班主任昨天给我打电话,说你已经两个星期没去上学。为什么?”杜天天扶着门框,表情严肃。由于母亲的“无能”这个妹妹可以说是她一手带大的,但最近工作实在太忙,所以在乍接到老师的电话时,才惊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留意她的动向。

    17岁,正处于最最叛逆和脆弱的人生关卡,一个不慎就会迷失。只是她从不曾想过,自己的妹妹,从小就有天才之称的年年,也会遭遇这种突变。

    “为什么不去上学?为什么逃课?”

    杜年年的目光凝注在书本之中,许久后,才慢半拍地回答:“无聊。”

    “什么?”

    “学校很无聊。”

    杜天天望着沉默寡言的妹妹,颇有些无可奈何。她深呼吸,竭力放柔语气:“是,我知道学校真的很无聊,尤其是高中,枯燥的应试教育与永无休止的考试,但是,你也不可以因为这样就不去啊”“没关系。”

    “呃?”

    杜年年将书翻过一页,表情淡漠,无情无绪,像湖死水,不起丝毫涟漪“他们,不会对我怎样。我是升学率。”

    杜天天顿时觉得心脏无力——多嚣张的话!也就她这个怪胎妹妹说得出这种话来,偏偏从她口中说出来时,还是用这么平静的语气。那些每天挣扎在学业中的莘莘学子们听了恐怕都会去上吊。

    “那么,你没去上学,又去了哪?为什么昨天一晚都没回家?”

    “睡着了。”

    “嗯?”

    “在图书馆睡着了。”

    杜天天瞪着妹妹,这种理由也说得出口?更怨念的是,她还真的相信。算了算了,孩子大了,管不了了。爱怎么的怎么的吧。

    “总之你注意点,凡事别做得太过分。”

    叮嘱完最后一句,正准备走人,却听年年忽然在身后幽幽地说:“我看见了。”

    杜天天不明所以,扭头问:“看见什么?”

    始终沉浸在书本里的年年,在这一刻的目光是恍惚的,她似乎是盯着书本,又似乎透过书本看着很遥远的地方“我看见他和谭允嘉在一起。”他?哪个他?杜天天先是一愣,但很快醒悟过来,一颗心猛地揪紧了。再看年年,素白的脸上依然没有表情,然而那双眼眸沉沉,谁知道里面藏了多少心事?

    “谭允嘉是谁?”她听见自己用一种很轻的声音问。

    “校花。”年年答得更轻。

    某种冰凉自脚底涌起,她望着自己的妹妹,忽然觉得心酸。年年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不肯再去学校的吗?不想看见那个人,不想看见他和别的女孩在一起

    她走过去,满含感情地将妹妹抱入怀中,低声喃喃说:“对不起”

    杜年年任由她抱着,没有推开,漆黑的眼,却依旧冰凉,没有温度。

    离开妹妹房间时,杜天天不放心地又回头看了一眼,年年已经睡下,台灯关掉了,房里光线很暗。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在书桌的一角上,那里,正好摆放着一桢相框。

    照片上,是一家四口和乐融融的画面,母亲当时还很年轻,身姿窈窕,长发披肩;她也正处于18岁刚刚成人的年纪,笑得又傻又甜;年年一贯的没有表情,看着镜头很安静;而另一个人

    另一个人长身玉立,风度翩翩,剑眉微扬,笑得多情。

    有多多情,便有多伤人。

    却偏偏是她的父亲。

    全家大概只有在年年房间里还能看见他的照片了杜天天望着照片里父亲的脸,目光闪烁不定,有些伤感,又有些嘲讽,最后一抬手,将相框盖倒,转身退出年年的房间。

    客厅里的挂钟,正好指向了十二点。

    兴许是晚上没睡好,杜天天第二天起床时只觉头昏脑涨,身体状况跌至最低谷,胸口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连心情也跟着轻松不起来。

    带着这样的情绪去上班,刚踏入ftv大楼门口,紧张的工作气氛顿时扑面而来。

    “天天,你来得正好!”某同事看见她,如看见救星“惨了惨了,刚c城那边打电话来说样带还没收到,而节目再过七个小时就要播出了,怎么办怎么办?”

    杜天天一怔“样带不是三天前就快递过去了吗?”

    “是啊,但是他们说没收到!”

    “给快递公司打电话问过了没?”

    “打过了,他们说正在调查。”

    猪!杜天天暗骂了一句,走进制作室,只见里面乱成一团,谁都不在自己的工作岗位前,当即发火了“小沈,下周的节目表排好了吗?回你自己的座位上去!唐唐,你现在去其他部门调个小录机来,把c城今天该播出的那期带子再吐一遍,给你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后把新带子送来给我。还有佳敏,打电话订去c城的机票,带子出来了,你就坐飞机直接送过去。就这样,大家该干吗干吗,别都围在这里。”

    这边的场面总算控制住了,那边又有个制作跑了过来“天天,糟啦糟啦,时间线崩了!”

    “重启机器,重新做!”

    “可是不是说晚上五点前等着要吗,我怕现在重做来不及啊”制作满头大汗。

    “你现在不重做,更来不及。”

    打发走这个制作,来个新编导哭哭啼啼:“天天姐,我该怎么办啊”杜天天忍住心中想尖叫的冲动,捺着性子问:“你又怎么了?”

    “今天明明排好是我的机房,我早上八点就来了,可是杨杨他还在磨蹭,现在都十点了,他还在那磨,怎么办啊,我的片子做不完了”

    混蛋杨绍,就会耗机房!杜天天同情地拍拍新编导的肩“你先去q那台机器上做吧。”

    “我用惯了7。5,q机没有7。5好使啦。”

    “你如果想在晚上九点前收工回家,你就忍忍。”杜天天抛下一个爱做不做随便你的脸色,扭身进了办公室。

    烦,真tmd烦!拜托,她只是个策划好不好,怎么搞得什么事都来找她?

    心火上升,又说得口干舌燥,拿起茶杯来,杯子里还没水。当下托着额头去茶水间倒水。刚走到茶水间门口,一段对话声便飘了出来——

    “讨厌死了,人家晚上本来约了男朋友看电影的,现在要坐飞机去c城送带子她以为她是谁啊,指派这个,指派那个的,paul不在,她还真的把自个儿当man色的主编啦!”声音娇滴滴,听出来了,正是助理卫佳敏。

    另一人接话:“谁叫人家现在正红呢,收视率一路飙,上头宠着呢。”

    语调酸溜溜,也听出来了,是前任策划方晓草。

    卫佳敏嗤笑“还不是因为她肯干,多麻烦多累的活指派给她都行,所以主编他们才那样纵着她的?可怜啊,到头来还不是为他人做嫁衣裳,上个月台长发的那笔奖金,可没她的分,全被上头给吞了。所以啊,要热情有什么用?就她,被人利用了还不知道,成天还傻乎乎的真当自己是台柱了。”

    一阵窃笑。

    杜天天紧抓着杯子,气得快要吐血,原来她在别人眼里就是这样一个“大傻瓜”吗?

    茶水间的门突然由内而开,方晓草看见她明显一惊“你怎么在这里?”

    杜天天哼了一声,没说话,沉着脸径自进去倒水。

    说人坏话被当场撞破的卫佳敏却丝毫没有慌张,瞟了她一眼,皮笑肉不笑地说:“喂,那个心脏科大帅哥你还没搞定哪?”

    “关你什么事?”

    “是不关我什么事。不过当初是谁夸下海口说肯定能搞定,弄到独家采访机会的?别怪我不提醒你,听说那个封大医生只在国内待一星期,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再不抓紧可就来不及了哦。”

    真是雪上加霜,心情已经够不好了,还在这个时候跟她提封淡昔!想破口大骂一番,但终究撕不下脸,倒好了水转身就走。

    谁知对方还不肯放过她,继续冷嘲热讽地说:“其实我觉得啊,你这次根本挑错了对象,像以前采访那些什么帅哥包工头啦,帅哥菜贩子啦,就挺好的,平民化嘛,草根族的。这次突然定个那么高不可攀的目标,受挫是难免的。我看你还是早点放弃吧”

    “你非得这样说话吗?”杜天天扭头,不可思议地盯着她“不就是让你送个带子吗,不情愿的话当时就拒绝好了,没必要在背后一味抱怨。谁也不欠谁的,纯粹是工作需要而已。ok,这个带子我去送,您大小姐,继续跟您的男友烛光晚餐去吧。再见。”

    卫佳敏气得脸红一阵白一阵,尖叫道:“杜天天,你这是什么意思?”

    杜天天没再理会她,捧着茶杯快步走回自己的办公室“砰”地关上门。门被合上的一刹那,某种情绪再也按捺不住,就那样沿着门板滑下,慢慢地坐到了地上。

    她怎么就那么失败?采访采访不到,同事关系又搞成这样,那么积极地工作,却得不到该有的回报。辛辛苦苦地忙碌着,甚至连年年都疏忽了,但成果呢?她看不到成果。

    为什么要有野心?为什么想漂亮地做好每一件事情?为什么要把自己逼到这么累的境地?一个接一个的问号不断地跳入脑中,杜天天觉得自己像个在大海里已经游得筋疲力尽、却仍未看见陆地的人,一时间,失落到无以复加。

    就在自怨自怜时,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接起来,是c城电台的负责人,声称已经收到样带。挂上电话时,心情好了一点,但那种抑郁的情绪依旧笼罩在心中,没有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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