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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峰回路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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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值也高到了盲目过分。儿子不满一岁的时候,她就异想天开地让儿子看图辨事物,到了会说话,就教儿子认字算数字。后来便是学琴学画学书法,而且只要有机会,就夸自己儿子多么聪明能干,以后肯定是考北大清华的材料。话说回来,儿子确实也算争气,确实也聪明能干,琴弹得好,画画得好,字写得也不错。教儿子的老师也是这么说的,而且说教别人很费力,教儿子指点一下就行。说儿子的悟性特别好。这些话,又增加了高洁对儿子的期望和溺爱。让高洁永远离开这样的儿子,永远也不能看到儿子的未来,胡增泉能够理解她割肉挖心的痛苦。但让他娶小姨子,问题就不是那么简单,也不是别人说了就能算数。首先是小姨子高歌。妻子虽然就她们姐妹俩,但高歌特自由独立又特高傲洒脱,她能听妻子的话吗?她能够接受这样的事情吗?这当然都是问题。这还不算,高歌已经有了男朋友,关系好像已经到了上床的地步。再说,论年龄,他和高歌也相差了十二岁。而且在他的眼里,高歌就是他的亲妹妹。虽然他很喜欢她,但也是当妹妹来喜欢的。当然,高歌的择偶标准也一向很高,即使拖到今年三十一岁,目光依然不降低一寸。要高歌离开男朋友嫁他这样一个半路男人,别说让高歌同意,不骂荒唐透顶就算很好。但他心里还是止不住乱跳,也一下慌得有点厉害。他用颤抖的声音问高洁是不是病糊涂了。高洁再喘息几口,说她现在比什么时候都清醒,她觉得他和高歌很合适。

    妻子说,根据这么多年的了解,我知道你是个靠得住的男人,也是最好的男人。把高歌托付给你,我也放心,她也不会吃亏。而她那个男朋友何宏伟,怎么看也不可靠。如果高歌嫁了他,肯定要吃大亏,而且不可能白头到老。这也是我们全家都担心的。记得妻子说完后,眼睛就死死地盯着他,盯得他心里发虚,盯得让他至今难忘。他当时却心虚地急忙躲开了妻子的目光。但妻子还是问他到底怎么想。他更不敢看她的眼睛,而他的眼睛又没处躲闪。说心里话,高歌各方面都要比妻子好得多。年轻漂亮不说,性格也好。虽然是亲姐妹,但高歌的性格比高洁更开朗大方,而且整天嘻嘻哈哈,感觉没有什么事情能让她忧愁。同时高歌待人也很爽快,有时好像是没心没肺,让人感觉特别亲和。他的性格虽然不算开朗,但他喜欢这种性格的女人。至于高歌对他,他感觉她也是喜欢他的,也从心里把他当成了亲人,但他清楚,高歌是把他当做姐夫来喜爱的。至于做丈夫喜欢不喜欢,他没一点把握。他当时躲闪了说这事恐怕高歌不能接受,姐夫当丈夫,毕竟谁都觉得有点别扭。高洁却立即把握十足地说问题不大,说关键是你同意不同意,高歌的事,我去求她。当时不知为什么,他猛然感到鼻子发酸,眼泪就一串串滚了下来。他记得他重重地点了头,还说为了儿子,能够答应一切。此后,很快他就发现高歌见了他有点躲闪,表情也很不自然。他预感到不好,感觉高歌是不愿意,这事肯定不成。有次他把这种感觉和妻子说了,妻子说他是傻瓜,说高歌已经答应了,说高歌还是姑娘,小姨子变妻子,自然是要害羞。那天妻子要他把柜子打开,要他把压在柜底的那件红衣服拿出来。

    拿出红衣服,胡增泉认出这是他们结婚时她穿的那件。他以为她会让他把这件衣服交给高歌,然后再一次穿在高歌的身上。但妻子却从衣服袖子里掏出几个存折。高洁将几个存折翻看一遍,然后要他凑到她的身边,说这里有六十三万块钱,是这些年存下的,要他亲手把存折交给高歌,以后这个家就由高歌来当。他当时认真看了存折,真的是六十三万。这么多钱连他都有点吃惊。自从结了婚,他就没管过钱。这些年当了领导,工资就从来没花过,也没向她要过钱,而且他花出去的钱,都报销了回来,往往是报回来的数总又大于花出去的总数。如果兜里的钱滚雪球滚多了,他就一次掏出交给妻子。用妻子的话说,你们领导兜里的钱总是越装越多。当然,他也有科研费,如果家里买个什么东西,只要能开上报销发票,他也在发票上签上报销二字交给妻子,妻子利用在财务处工作的方便,很容易就报成了现钱。看着这么多钱,他当时心里又有点不安。这些年没贪污没受贿,原以为很廉洁了,没想到也有了这么多的钱。当然还有房子。一百五十多平米的新房虽然是学校分的福利房,但也花去了二十多万,如果按市场价算,怎么也值五六十万。好家伙,算下来也有一百多万的家产了。他一下猛然省悟,感觉腰杆也一下粗壮了许多,感觉一下从一个无产者变成了一个有产者,或者说变成了一个小资产者了。他当时想,这六十多万也不是个小数目,高歌虽然不是个贪财爱钱的女人,但这么一笔钱交给她,她不可能不动心,不可能不考虑考虑。如果把他和穷书生何宏伟放在一起比,无论从哪方面,他想何宏伟都没法和他相提并论。当他把存折交给高歌时,她果然收下了。但让他丧气的是,妻子死后,高歌又把这三个存折还给了他。现在看来,还存折,并不等于坚决不能嫁他,也不等于收下存折只是为了答应姐姐临死的请求。现在能不能这样理解:还存折只是一种姿态,看他是不是态度坚决了要娶她,或者是看他是不是为了应付妻子而给了她存折。现在看来,确实需要立即做一次努力,立即热烈而真诚地追求她一回,就像当年追求她姐一样。当年能够追求到她姐,现在这么好的条件,就完全能够追求到她。女人的眼睛是一杆秤,在她姐的眼里,他不仅是一个不一般的男人,更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男人。她应该相信她姐的判断,因为这个判断是从十多年的婚姻实践中总结出来的。高歌应该相信她姐的眼睛。

    强烈的愿望使他无法再躺下去。看眼表,还不到晚八点。他急忙起身到卫生间冲了个澡,又将衣服从头到脚换了。在镜子前照照,感觉还可以。然后急忙往高歌家赶。

    胡增泉来,岳父岳母都很高兴,都起身迎了上来。胡增泉问二老身体怎么样,岳母立即开始诉苦,说最近血压又升到了一百八十多,头晕得什么也不能干,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一头栽倒。胡增泉敷衍着问吃什么药没有。岳母一连说了几种降压药。说都吃了,都不管用。胡增泉想说明天带你到医院去看看,又觉得现在的纪委没车,很不方便。但看着岳母臃肿迟缓苍老的面容,他又有点于心不忍。胡增泉还是说明天带岳母到大医院去看看。岳母一下很高兴,而且还是和以前一样并不推辞,说要去就去中医院,那里有个邓老医生专治高血压。

    岳父也说身体不行,特别是胃,老出毛病,不是胃酸,就是胃疼。胡增泉说明天也一起去看看。岳父摇头说不去。然后说,人老了,哪能没有毛病,像你妈的高血压,看也是白看,还不如在家静养。那个邓医生,也是广告里看到的,说不定又是上当受骗。

    对岳父的话,岳母很是生气,说对她的病,对她的身体,他就从来没有真正关心过,甚至巴不得她早死。胡增泉不想再听老两口争吵磨时间。但高歌始终不露面,很可能不在家里。他只好问高歌哪里去了。岳父说最近搞科研很忙,还没回来。然后又说,你妈连饭也不能做,只能等高歌回来做,我早都饿了。我这胃病,一饿了就疼,就想吐酸水。

    等高歌回来做饭,那么高歌就一定会回来,说不定马上就到了。胡增泉突然觉得不如他来做饭,而且马上就做。当然,他也没吃饭,他的肚子也饿了。

    岳父在这套房子里已经住了十多年,这么多年下来,可以这样说,胡增泉对这套房子里的一针一线,也都非常熟悉,厨房里的事情,更不陌生。刚结婚那些年,因只有一间房,也因岳母退休在家还年轻,他在这个家里吃了好几年饭,也做了好几年饭。进厨房查看一遍,胡增泉问想吃什么。岳母说,你爸胃不好还喜欢吃干的,整天念叨着要吃干烙饼,高歌又不喜欢做,也嫌麻烦。干烙饼你是会烙的,如果不嫌麻烦,就吃干烙饼。

    岳父爱吃干烙饼胡增泉也清楚,而且以前也经常做,也经常吃。其实干烙饼并不麻烦,和面时放点苏打,烙饼时少放点油,慢火烙出的饼又黄又脆,不仅岳父爱吃,他也爱吃。胡增泉决定再炒个素山药丝。如果高歌回来,再和高歌商量还炒什么菜。如果高歌有兴趣,就多做几个菜,最少是四菜一汤,也算一顿能说得过去的团圆饭。

    儿子始终没出来见见他这个爸爸。他知道儿子在电脑上打游戏。这个儿子,让姥爷姥姥给惯坏了,这样下去不行。胡增泉再一次想,过一阵安定下来,就把儿子接回去,自己亲自教育。但让他没有信心的是,儿子始终和他感情很淡,好像有没有他这个爸爸都无所谓。如果让儿子离开宠爱他的姥爷姥姥,恐怕儿子也不干,姥爷姥姥也不答应。当然,如果和杜小春结婚,杜小春能不能容忍这个宠坏了的一身毛病的儿子,也是个问题。

    岳母虽说什么也不能做,但还是到厨房陪胡增泉做饭,并且问这问那给胡增泉打下手。好在很快高歌就回来了。高歌见胡增泉在做饭,立即笑了说,今天的厨房可是蓬荜增辉,让你这个大书记亲自下厨,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

    胡增泉搓着面手说,你也不用谢,我也要吃饭。今天我只负责烙饼,炒菜可是你的任务。

    高歌立即愉快地洗手,然后说,虽然你还是姐夫,但感觉你现在成了客人。贵客上门,那是要好好招待的,想吃什么报上菜名,今天好好招待一下你这位贵客。

    感觉高歌很高兴,这就好。来时,他还担心高歌会不理不睬,或者讽刺挖苦。胡增泉也一下高兴了起来,他说,贵客不敢当,但四菜一汤是基本的标准,怎么做,你看着办,但我可以给你打下手,如果你自己不想动手做,动动嘴教教我这个徒弟也可以。

    吃过饭洗过碗,胡增泉还想多坐坐,还想多和高歌说说话。但高歌虽然在沙发上坐着陪他,可眼睛却始终在电视上,而且不停地摁着换频道。胡增泉知道他该走了。再说,人家早就明确地拒绝了他,而且她的父母都知道,再缠着人家,连他都觉得不明智没有意思。胡增泉正准备告辞时,岳父却说天冷了,他想买一件羊毛衫,要胡增泉陪高歌去买。岳父说,男人的衣服就要男人的眼光去买,高歌给我买的衣服,多数都让我穿不出去,也不合身。

    很明显,岳父的意思是让他和高歌去逛商场,以此来增加他和她的感情。岳父的良苦用心,让胡增泉很是感动。他本能地去看高歌,感觉高歌正在犹豫。岳母及时看出了这一点,急忙开口说,家里也需要买些蔬菜和食品,得到超市去多买一点,至少要够吃一个星期,你一个人去了不行,让你姐夫帮你去买我也放心。

    高歌故意不看父母,眼睛也不离电视。自从姐姐死后,父母要她嫁胡增泉的劝说就不绝于耳。反复权衡,感觉胡增泉还是比何宏伟成熟稳重得多,也比何宏伟更有生活情趣。成家过日子,没点生活情趣也平淡无味。但嫁给姐夫,想想心里还是有点障碍。这样的事别人当然也要议论,同学们当然也会笑话。高歌偷看一眼胡增泉,见胡增泉正等待她的决定,不去也不好。高歌有意叫一声姐夫,然后问他忙不忙。说,如果你不忙,你就陪我去一趟。

    在科研处时自己开车习惯了,现在打车一下还有点不好意思丢面子。胡增泉说,过几天有空了,我打算自己买辆车,没车也确实不方便。

    高歌说,车现在也便宜,你有那么多的钱,买一辆又算得了什么。你买了车,我也跟你沾点光。

    这样的话胡增泉爱听,看来还真的需要买车了。

    人民商场营业到晚上零点,专为过夜生活的人们购物闲逛。当然这里的东西档次不低,价格也很高。转一阵,感觉无论羊毛衫还是羊绒衫,基本都是女式的,好像只有女人才穿衣服才买衣服。胡增泉提出给高歌买一件羊绒衫。胡增泉连说两次,高歌并没表现出什么兴趣,好像没听见一样散漫地前行。但两人逛商场机会难得,胡增泉还是想给她买一件。胡增泉挡在她面前说,羊绒衫柔软轻便,穿上感觉舒服,光泽也柔和好看,有点身份的女士都穿这个,而且老远一眼就能看出高档。再说你的那件羊毛衫也有点旧了,今天顺便,就好好买一件。

    高歌说,我可没带钱,让你破费,我心里又不好受。

    心里不好受?胡增泉猜不透她为什么心里不好受。记得和高洁结婚不久,有次领了高歌来逛商店,高歌是见什么就要买什么,而且是缠着让他这个姐夫买。可惜那时没有钱。后来的情况也差不多,如果高歌看中了什么,也会毫不见外地叫他掏钱。今天这样客气,是姐姐去世见外了还是她觉得不能要他的东西。他无法判断,感觉两种情况都有。胡增泉只好说,你这一客气,我突然一下觉得怪怪的,不知你记不记得过去的事,过去你可不是这样。是不是你觉得咱们不是一家人了?

    高歌无法回答,但她突然有点想姐姐。想念让高歌更不想说话,也觉得嫁姐夫更不合适,也对不住姐姐。当初答应姐姐,并没觉得嫁姐夫有多么难为情,甚至觉得是完成姐姐的遗愿。真的要考虑嫁姐夫,才知道根本不是那么简单。姐姐的影子,就像一块铁疙瘩,坚硬而结结实实地堵在她的心里。高歌心里难受,便什么也不想说,只机械地跟着胡增泉转。

    胡增泉瞅准了一件羊绒衫,他要高歌试试。看着胡增泉一脸期望,高歌一下又不好意思拒绝。再说,还给他的那六十几万,里面也有姐姐的心血,如果不花,他也会花在别的女人身上。再说,他也应该给她买一件衣服。

    高歌将衣服穿在身上试了,感觉还是不能买。因为这件衣服里面,应该包含嫁不嫁姐夫的内容。不嫁人家,接受人家的衣服又算怎么回事?即使嫁,离冬天还有段时间,到时再买也不迟。高歌只好说不合适,然后脱了下来。

    从高歌的表情,胡增泉能够看出因为什么不买。这等于明白地告诉他,她不可能嫁他。虽然早就是这个结果,心里也有这个准备,但胡增泉还是难受得心里发疼,脸色发灰。

    胡增泉不再说什么,然后机械地跟着高歌转。走一阵,胡增泉又觉得也没什么,拒绝了也罢。强扭的瓜不甜,婚姻也不是强求的东西。没有真正的爱情,强求到手也是麻烦。记得有人告诉他,娶老婆就要娶爱你的那个,而不能娶你爱的那个。爱你的老婆你打她骂她,她依然爱你,依然一辈子死心塌地侍候你。你爱的老婆正好相反,你小心翼翼地侍候她,甚至一辈子给她当牛做马,她也未必满意,未必爱你。更何况他这个年龄。他这个年龄当然要娶一个爱他的。再过十几年,他就到了要人侍候的年龄,找一个不爱他的女人,怎么了得?

    高歌终于给父亲选中了一件羊绒衫,问胡增泉怎么样。胡增泉捏在手里看看,说也可以。高歌说,你说可以,我就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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